“小玉，小玉，小玉…”

我剛剛閉上眼，就聽到漆黑之中，有人一聲聲地喚著，無比哀切。

那位叫小玉的仙娥去了哪裏，怎麽不答話呢？

須臾之後，周遭終於明亮了起來。

眼前不知名的花海裏，長著許許多多蓬松的白色小球，微風吹過，飄起絨絨一片白絮。

“阿——嚏——”

我正陶醉在這如夢似幻、極浪漫美好的畫面裏，卻被不合時宜的噴嚏聲音打斷了。

“不行不行，這裏我待不了了。”一個高挑利落的背影捂著鼻子一溜煙跑開。

不遠處的白絮之中，有人看著他戲謔道：“明明是你自己弄出來的這片蒲公英花海，卻又無福消受，真是好笑。”

那人自花叢裏直起身，拂去鴉青色衣襟上的幾顆白色絨毛，笑著闊步追去。

這兩人竟是慕離星君和上回夢裏的游奕靈官。

我一直以為，自己在夢裏所看到的一切，不過是遙遠的故事而已。

可慕離星君的出現，讓我不禁開始懷疑，難道這些事情曾真實地發生過？或者，它們都是未來將要發生的事情麽？

“阿嚏——”兩人遠遠離開花海，游奕靈官忍不住又打了個噴嚏，“看來，將這些種子帶回天界真不是個好主意。

慕離星君拍拍他：“誰能想到，凡間之物竟有如此神奇的效果呢。”

“畢竟是菡娘的心意，”游奕靈官甕聲甕氣道，“我下不去手毀掉它們，你來吧。”

他說完，便揉著紅紅的鼻子，轉身離開了。

一顆潔白的絨球“嘭”地一下子散開來，片片隨風而去，似乎自由又快活。

留下的慕離星君看著它，若有所思。

畫面一轉，游奕靈官急匆匆來到天河之畔，“說吧，何事找我？”

“我聽說，王母娘娘的瑤池之境中，有個仙露池，”慕離星君在河邊長身玉立，悠悠道，“若能將池中仙露，化為細霧撒入蒲公英花田，便可消解凡塵之氣。這樣，你就不再會受那些絨毛影響，花田也就不必毀去了。”

“此話當真？”游奕靈官聞言萬分驚喜。

“自然。”慕離點頭。

“太好了，我剛巧最近有幸識得一位瑤池的仙娥，想來她應該會樂意幫我這個忙。”

他邁著輕盈的步子急急離去，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視線裏。

這位瑤池仙娥，看起來說的便是那位小玉仙子了。

果然，當我的眼前再次出現那片花海之時，就見到小玉正從不遠處走來。

她身上淺碧的輕紗衣裙微微飄起，如同無數玉色的蝴蝶在她衣襟上佇足，又翩翩然展翅欲飛，輕盈靈動。

她走入花田，取出一只小巧的琉璃凈瓶，用法力將瓶子裏的仙露引出，在半空化成細碎的水珠，均勻散在花海上方，再卸去法力，讓它們輕柔落於花葉和絨球之中。

花海之中，伊人獨立，一時被薄霧籠住，一時又恢覆清明，美不勝收。

不遠處，慕離星君呆呆看著這一切，久久沒能挪動他的腳步。

我突然有點想要閉上眼睛。

可惜這是在夢裏，我沒有選擇，只能繼續地看下去。

於是，我看著他走上前去，笑著與她搭話；看著他們相約在天河畔，歡言笑談。

於是，他發現了她就是當初以桃花淚相贈的仙娥；她也發現了他原來就是那夜將她從怪物口中救下的仙官。

她一直隨身帶著的香囊裏，除了封著桃花的水晶，又多了那顆小小的淡黃色星星。

我不理解，我怎麽突然就對一直以來最喜歡的情愛故事失去了興趣。

轉眼，蟠桃園裏的仙桃熟了。

到了王母娘娘的蟠桃宴這日，瑤池境裏久違地仙樂縹緲，熱鬧非凡。

仙娥們灑掃布置，預備瓜果佳釀，進進出出忙得不可開交。

過了午時，拿著請帖的仙者從各處陸陸續續前來，便有身穿粉衣的仙娥引他們去殿裏。

這飲宴的正殿，端的是金碧輝煌，且尋常是輕易不得進入的。

如今雖是在夢裏，能夠到此一游也實屬難得。

我正饒有興致地觀賞著，耳邊突然傳來低低的交談。

正殿後面，有棵合抱粗的梨樹。有瑤池靈氣的滋養，滿樹梨花如雪，常開不敗。

樹下，一男一女似乎正在互訴衷腸。

只聽背對著我的那名男子溫情脈脈道：“仙子既有此心，宸自當傾心以應。”

說完就將臉湊近了，想要一親芳澤。

女子立刻偏了頭，不著痕跡地閃避開來。未等到對方作出反應，轉而又旋身偎近，輕輕挽住他的胳膊，嬌笑道：“宸殿下別鬧，萬一叫人瞧見可怎麽辦。”

我也借機看清了她的臉，竟是瑤姬。

奇怪，瑤姬原來不是對慕離星君有意的麽？

“婉羅姐姐別去。”

換了一身白衣的小玉出現在殿角，急急叫住了要往正殿後面走的婉羅。

“怎麽了？”婉羅不解。

小玉微微搖頭，“我剛才瞧見瑤姬姐姐和北海的宸太子，我們還是莫要去擾他們了。”

婉羅聞言嘆息：“也不知姐姐何時才能改一改她四處留情的性子，不過是為了幾顆明珠，也不知值不值得。”

“我看宸太子人挺好的，”小玉道，“而且也喜歡瑤姬姐姐，若能成就一番姻緣，也是好事。”

“你有所不知呀，”婉羅湊近些，壓低了聲音，“就在昨日我還聽她說，那北海小龍相貌醜陋，自己不過是虛與委蛇，以後還是要尋個俊美的郎君。”

小玉無奈一笑，轉身去了。

“小玉仙子，別來無恙啊？”

她擡頭，看到游奕靈官一改往日利落的打扮，穿了一身玄色寬袍站在殿前。他原本就身姿挺拔，寬袖寬袍更顯得瀟灑倜儻，勾唇一笑間頗有幾分魅惑眾生的意味。

從前見他都是來去匆匆，疏於打扮，我竟沒發現原來他也是個美男子。

“游奕靈官也來這蟠桃宴了？”小玉驚喜，“慕離星官也來了？”

游奕靈官假作失落，“怎的一見面就問他，只有我來不夠麽？”

“自然不是。”小玉趕緊擺手道。

“他仙階不足，並未受邀。”游奕靈官不再玩笑，“我原本也是品階不夠的，只是機緣巧合下得了張請帖。”

星官？這麽說，慕離星君現在還不是星君啊。

我突然間明白了，原來，這些夢都是前塵往事。

那麽，小玉現在在何處呢？為何我從未見過她出現在慕離星君左右？

“青顏，你在做什麽？”

“婉羅姐姐，我…”青顏冷不丁被她一問，結結巴巴地想要回答，卻不料緊張得手一抖，結果我剛從池水中被撈出，就掉到了地上。

夢醒了，我睜開眼看到紫衣的婉羅仙子盯著我，喃喃道：“這枚星星看著好生眼熟。”

我啞然失笑，這才幾日的工夫，不過是從赤色換回了往日的淺黃色，她居然就不認得我了？就連我這記性極差的都還記得，在天河裏是她發現的我呢。

“婉羅姐姐若是喜歡，就拿去吧，只求你千萬別告訴王母。”青顏許是聽說了昨日仙娥被罰去北境，嚇得不輕，丟下這句就匆匆逃開了。

她走後，婉羅小心地捧著我回了房間，將我輕輕放入一個白瓷缽中。

我從夢裏看到，婉羅仙子與小玉很是親近。

所以，被婉羅帶回來也好，或許可以知道小玉的下落，還有…她和慕離星君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。

婉羅打來天河之水，緩緩倒入白瓷缽中。

久違的溫暖重新在周圍擴散開來，我瞇了瞇眼睛，舒服地翻了個身。

與我想的不同，婉羅的房間比瑤姬的住處偏僻許多，也十分安靜。而且，她也不是夢裏那般活潑愛笑，似乎極耐得住性子，讀書、寫字或者靜靜獨坐都是常有的事。

這麽一來，在這裏好多天，除了婉羅，我一個旁人也沒見過，更別說聽到什麽消息了。

這倒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，畢竟我還可以繼續做夢嘛。

是以，我闔了眼，又陷入了睡夢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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